英国脱欧之路艰辛、路径错综复杂及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1、英国脱欧“大限”降至，脱欧路径却依旧错综复杂

(1)强硬的“脱欧派”新首相

与前首相特雷莎·梅不同，有“英国特朗普”之称的现任英国首相鲍里斯·约翰逊是一位坚定的“脱欧主义者”。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约翰逊对于“脱欧”的坚定和执着在他当选之际就体现得淋漓尽致，所放的“几把火”无不反映出他急于和欧盟撇清关系的决心。

首相，约翰逊在格林尼治时间7月24日入主首相府的当日便进行了英国近60年以来最大规模的政府内阁大换班，组建了一个“强硬脱欧派”的政府内阁。他同时重申，将在99天内带领英国脱欧，并向欧盟发出了警告，如果欧盟不答应达成新的“脱欧”协议的话，英国就不会向欧盟支付390亿英镑的“分手费”。

紧接着，在一个月后的职仪式上他再次承诺，无论如何都要在10月31日之前带领英国脱欧，不管有没有协议。四天后，他又提出议会从9月第二周至10月14日再次休会的请求，并得到伊丽莎白二世的批准。他之所以想“关闭议会”，一是阻止或阻碍议会让行政部门履责和对英国“脱欧”进行立法，二是允许行政部门在没有议会干预的情况下采取“无协议脱欧”政策。考虑到“脱欧协议”的复杂性很难在如此短的时期内达成，加之“清除”了议会这个“绊脚石”，约翰逊“硬脱欧”的态度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随后到了九月，约翰逊又两次提出了要求提前至10月15日举行大选的动议。对于约翰逊而言，当前其所在保守党的支持率依然高于工党，因此如果能将大选时间提前，保守党胜选可能性会更高，也就意味着约翰逊能继续以首相的身份来兑现其“10月31日前必须脱欧”的承诺。

(2)如意算盘不“如意”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约翰逊这种咄咄逼人的强势“硬脱欧”的态度反而适得其反，遭人诟病。

先是英国议会下院9月4日投票通过了一项阻挡“无协议脱欧”的议案，旨在迫使保守党政府将脱欧推迟至2020年1月31日，除非10月19日前议会投票通过政府与欧盟达成的脱欧协议或无协议脱欧。9月9日，该法案被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批准之后成为了法律。这一法律也使得约翰逊“硬脱欧”的想法成为了泡影。

再是他的两次提前大选的动议均以失败告终。尤其是第二次动议是在得知“无协议脱欧”被驳回之后发起的，本想利用之前已被女王批准的议会第二次休会的“契机”钻空子，却没聊到在议会休会前一刻再次被驳回。

三是虽然他议会休会的提议最终得以实现，但苏格兰法院裁定首相“关闭议会”违法，同时这一决定在英国朝野引起强烈反响，反对声音众多。舆论批评约翰逊此举挤压议会议事时间，为议员阻止政府“无协议脱欧”设置障碍。无形之中给约翰逊的“硬脱欧”施加了非常大的压力。

(3)当前局面下的英国脱欧路径预测

虽然心有不甘，但约翰逊下一步多会选择稳妥的做法——分一部分精力继续按部就班跟欧盟谈判，而不是再与其最大的竞争对手——工党的科尔宾在议会里继续毫无意义地争论“无协议脱欧”的问题。如果能够在10月17日和10月18日与欧盟达成协议，那么最好，但是若无法达成协议，那么按照法律，他不得不请求布鲁塞尔将脱欧日期延长至明年1月31日。

另一方面，从目前看来约翰逊政府很难与欧盟就“北爱尔兰边境”问题达成协议，所以他会将剩余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即将举行的议会大选之中。只要拿下多数，那么就完全不用担心“反脱欧势力”的阻挠，同时还可以以此胁迫欧盟达成更为有利的“脱欧协议”。

对于英国来说，与其在10月31日前完成和欧盟达成脱欧协议，让其余欧盟成员国的议会迅速通过这项协议这一难度极大任务，不如全力以赴让欧盟同意继续延迟脱欧来的更简单实际；而对欧盟来说，他们其实也不得不接受英国的“延期申请”，因为拒绝延期申请将迫使新一届欧盟委员会在11月1日实际上进入紧急状态。毕竟即使欧盟已经做好了尽可能多的准备来应对有可能出现的“无协议脱欧”，并制定了广泛的法律和财政应急计划，但他们不可能对这样一场前所未有的事件做好充分准备，并且欧盟每个成员国的准备情况也各不相同，在没有达成协议的情况下迫使英国退出欧盟对欧盟成员国没有任何好处。

因此，当前英国脱欧的新路径是建立在“无协议脱欧”被阻挡这一基础上的。因“硬脱欧”被阻，约翰逊政府不得不和欧盟讨论脱欧协议以及协议未达成情况下的继续延期谈判。考虑到在大选前达成协议以及延期谈判失败的概率都很低，所以英国的主要做法是先达成延期申请，然后如期进行大选，并根据大选的结果来考虑下一步的脱欧进程。

从目前来看，“脱欧派”胜选的概率较大，而“脱欧派”中又能分为“强硬脱欧派”和“温和脱欧派”。若“强硬派”胜出，再次提出“无协议脱欧”的概率不低，但最终如何脱欧还是取决于议会和女王的决定；而“温和派”主要以达成“协议脱欧”为主。“留欧派”胜选的概率虽然较低，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可能会通过二次公投继续留在欧盟，而且即使二次公投还是以“脱欧”为主流，最终也大概率会以“软脱欧”的方式离开欧盟。

英国脱欧问题路径推演

(4)约翰逊的“失道寡助”

首先，从宏观上看，在英国社会对“脱欧”态度分裂的大背景下，任何孤注一掷的做法都不会取得广泛支持。约翰逊代表的是强硬脱欧派，在英国社会并不占绝对多数。且不说当年的“脱欧”公投是个政治意外，就算在厌恶了“脱欧”做法的今天，强硬“脱欧”依然不占据压倒性优势。约翰逊上台后，尽管也到欧洲大陆走了一遭，与德法等欧洲大国领导人都做了沟通，但总体来说，约翰逊没有体现出解决问题的诚意，这从与欧盟理事会主席图斯克“打嘴仗”中可见一斑。在与欧盟实力不对等的情况下，约翰逊鼓吹“要么生，要么死”式的赌博依然是在野党思维，公然叫嚷“赖账”赖掉“脱欧”分手费就是这种在野党思维的明证。这种思维不仅欧盟不买账，也得不到英国国内反脱欧派和主张软脱欧派的支持，议会的投票反对不过是最终的体现而已。

其次，约翰逊在战术上打议会休会牌是一步引火烧身的坏棋，这会引发新的政治风暴——党内高官辞职施压、反对派责难声一片、民众示威反对。也正是由于约翰逊打“休会牌”引发英国议会的反制，连续投票从约翰逊手中夺取议会议程控制权。总之，约翰逊打休会牌弄巧成拙，最终很有可能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其三，约翰逊没有认清英国议会民主制的制衡与缺陷，有些做法在英国是行不通的。约翰逊所在的保守党在议会并不占多数，这一先天缺陷决定着约翰逊的决策要想过议会关就很难，再加上保守党也是党内有党、派内有派——保守党内主张有协议脱欧的议员还不在少数。从更广视角看，约翰逊只是区区10万保守党党员选出来的党首而执政一国，执政的群众基础相对薄弱。尽管约翰逊迎合当前西方社会风起云涌的民粹主义浪潮，但其单边思想和好斗的性格特点已经把自己逼入了窘境。

2、英国脱欧问题造成的影响

英国脱欧无疑是新世纪以来英国和欧洲政治经济发展中的重要历史事件，无论是对英国政治经济、内政外交或是欧洲区域一体化还是全球化与全球治理进程，都堪称一次重大挫折，必将载入战后英国甚至欧洲发展的史册。

(1)对英国的影响

经济层面

一方面，脱欧能为英国节省约占GDP0.3%～0.4%的年预算摊派费，摆脱欧盟劳动者自由流动制度的限制，减少外来移民给英国社会福利制度和劳动力市场造成的冲击，进而促进本国就业。

另一方面，英国也面临市场避险行为诱发金融市场动荡、英镑地位和伦敦作为世界金融中心地位受到冲击的风险；增长预期的不确定性和贸易投资规模的下降也将减少劳动力市场需求和普通民众的消费福利，从而抑制经济发展；从欧盟统一大市场退回国家之间的贸易，自由贸易受到限制，投资吸引力与贸易规模下降，英国与欧盟之间的贸易和投资关系倒退，最终可能伤及根本利益。

政治层面

脱欧已直接导致了卡梅隆和梅两届政府的下台，目前的约翰逊政府也是洋相百出，英国政治已进入内耗不断、纷争加剧的新阶段。围绕是否脱欧的争议，英国国内政党之间的竞争和政治碎片化加剧，直接民主和代议制民主遭遇困境。政党“右强左弱”的态势进一步加强，苏格兰民族党、英国独立党趁势而上，极右翼政党受益得势。苏格兰首席部长曾表示将确保苏格兰的欧盟成员身份，并举行第二次独立公投；爱尔兰提出让希望留欧的北爱尔兰人选择举行是否与爱尔兰共和国统一的公投。英国的脱欧行动为此提供了分离英国的新理由，英国国内的地区冲突激化，国家分裂的风险骤然显现。

社会层面

脱欧凸显了英国的社会阶层矛盾和代际冲突，政治精英与社会草根之间久已存在的社会裂痕更加难以弥合。欧洲一体化和全球化导致的发展失衡与分配不公冲击着英国内部社会结构，在其失利阶层特别是中下阶层和农村边缘地区催生反一体化、民粹主义和保护主义浪潮。面对反一体化的负面效应，一些阶层和人士出现对国家发展前景的悲观情绪，将国内经济衰退和社会矛盾激化归咎于一体化，国内的内顾保守化倾向加重，疑欧情绪和单边主义、保护主义抬头，甚至回归狭隘的国家主义立场，国际合作意愿减弱。

(2)对欧洲的影响

英国一旦脱欧成功，将使欧盟失去了一个重要伙伴，欧洲一体化“三驾马车”解体，对依然困于低潮甚至停滞状态的欧洲一体化合作无疑是雪上加霜。它极大地打击了成员国深化一体化的士气和凝聚力，动摇着后入盟国家和弱势边缘国家的信心，也挫伤了候选国加入欧盟的期盼和积极性。在经济上，英国脱欧可能延缓欧盟自由贸易和单一市场的推进，给英国和欧洲的劳动力市场管理、对外贸易、金融监管和国际资本流动机制等带来更多不确定性。在欧债危机影响未尽、经济复苏依然低迷的形势下，这些不确定性将使欧盟经济发展更加缺乏稳定，削弱欧盟的经济实力。脱欧的“负面示范”效应也必将不断发酵外溢，使原本并不稳固的成员国关系面临更加严峻的挑战，刺激更多成员国效仿考虑脱欧的可能性，欧盟经济一体化面临停滞乃至倒退的风险。

英国脱欧还会加剧欧盟内部的力量失衡。作为欧盟的第二大经济体，英国脱欧也意味着欧盟将减少1/6的GDP，在世界经济格局中地位下降，而其长期形成的内部力量平衡格局也将被打破。因为欧盟失去英国这个重要的平衡砝码，缺少英国制约的德法主导力量得到进一步加强，法国经济上的保护主义倾向和德国的国际影响力将进一步提升，成员国对德国主导欧洲的担忧愈加明显。

英国脱欧还会迫使许多欧盟成员国的仿效。欧盟表明上看是一个“和谐”的大家庭，但其实每位家庭成员都有着自己的“小算盘”，随着“如意算盘”落空概率不断地加大，继续留在欧盟的吸引力也会随之而降低。如今又有了欧盟最重要成员国之一开了“脱离这个大家庭”的先河，使得其他成员国为了自身利益的考量而增加了一个选项。